屈辱窘迫是男人的磨刀石(范仲淹范氏家族,范仲淹范氏义庄)

□鄢子和

近半个世纪前，我和同村的表弟还在读村小，一个暑假各挑着黄鳝笼沿武义江来到下游的范村。范村是我姑婆和表舅舅的村庄，白天闷热，晚上把上了蚯蚓的鳝笼放入溪塘田沟后，人四仰八叉躺在范氏花厅天井边宽畅三合土打地铺，感觉阴凉舒适，只是没发现内墙门楣“枕善而居”的额匾。逗留半月，天天早起有鲜活鳝鳅收获，笼里也进过恐怖的水蛇，但随着收获声名鹊起，有天晚上丢了好几只鳝笼。那是生产队年代，民风淳朴，但社员吃不饱肚子，吃好东西更难得，有好奇尝腥欲念的村民捞几只竹笼自个研究发展也是情理之中。可后来知道这是范仲淹后裔村庄，村里范氏宗祠、文昌阁、花厅都气势威严很有内涵，况且我们又是花厅姑婆表舅的外甥，利器拿去研究了该还回才是啊，我们收获满满又带着遗憾和困惑离开范村。

如果金武交界的范村祖上不是范仲淹，它只是一般的村落。而范村人脉源头恰恰是故事曲折的范文正公，它就是非同一般的村庄，它屯集蛰伏乡村振兴的人文高地，带着范氏优秀基因繁衍内涵深刻的中国村庄中国故事。范村先人是从金华婺江逆袭上位武义县境的，演绎范仲淹家族的传奇励志和寒门崛起，逆水行舟迎击一股股屈辱寒流，战胜一次次窘迫的涡旋和泥坑，以情怀、意志和智慧克敌制胜，走出逆袭中国跨国界人种的人文大片。

奇葩的屈辱窘迫不是每个人能遇上，能遇上也不是每个人能视为真金白银磨刀石砥砺前行。

我小时在家门口知青井边和一对徐氏兄弟干架，他们父亲长相有些大通寺墓葬石翁仲庞大，好多次我们一比二干得热火朝天，石翁仲庞大长辈突然上来把我摁地上继续揍，想想人间规矩礼数不该这样，小小少年很有些气愤不过。当然，这算不上什么奇耻大辱，如果范仲淹仅仅遭受这样的屈辱和窘迫也不一定成为万人景仰千古流芳的范仲淹。萧何一次次向刘邦力荐的韩信，是典故“胯下之辱”的主人公，而太史公为友李陵陈辩受了腐刑，司马迁这一冤屈可称得上旷古奇辱。所以撰写《史记》的太史公又在《报任安书》滴血告白：“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按受了宫刑的太史公所言，好像创造文化灿烂星空的，大多是现实受过困厄的残缺者，人太聪明健全了反而平庸无为。

范仲淹2岁丧父，他随谢氏母亲为生父虔诚守墓后，却被范家同父异母兄嫂拒绝接纳回家，理由是怕出身寒门的孤苦仲淹母子争范家家产，所以求告无门的谢氏只有带小仲淹改嫁淄州长山富户朱文翰，仲淹也改姓名为朱说。这段记忆在小仲淹脑中渐趋模糊，但仲淹从小秉赋异常脑蓄富矿，他敏锐自尊、多愁善感，优秀基因陪伴他勤学苦读、划粥断齑、志存高远。少年仲淹面对异父异母兄长浪荡挥霍不思进取，劝他们几句被嗤之以鼻，还骂野小子别管朱家人花自己的钱！尴尬生母只有流泪告知仲淹真实身世。仲淹被朱家人恶言相加炸醒自个来历，就毅然搬离朱家独立生存，他行走荒野古庙拜师求学，无论求知南都学社，寄宿醴泉寺，苦读应天书院，都苦其心志拒绝一切物质享受，好心同学送他美食，他视若无物任其霉烂，说他怕吃了好东西吃不起苦。大中祥符八年（1015），范仲淹考中进士，他决心有职位俸禄即迎母自建房子供养，并且要回苏州吴县复姓归宗。可进士及第的仲淹母子要复姓回归范氏宗祠历经曲折，等仲淹仕途又有升迁前景看好才允许改朱姓复归范氏，为受尽屈辱的生母争回迟到的名分尊严。

武义范村一脉始祖是范仲淹堂兄之子范纯诚，侄儿很小失去双亲，从小由范仲淹带身边抚养，视若己出胜过亲生。天圣四年（1026）八月母逝，范仲淹辞官丁忧。苏州太平山有范氏祖茔，那里埋葬着范仲淹曾祖、祖父、生父和众多同父异母兄弟，但生母谢氏改嫁进不了范家墓地，仲淹复姓生母也进不了朱家墓葬，孝义仲淹为破解安置生母难题绞尽脑汁。范仲淹在洛阳伊川万安山找到灵感，那里有唐代名相姚崇的陵园，姚崇小时也随母改嫁，经历和屈辱跟自己差不多，万安山还墓葬着唐代尚书裴遵庆及其祖茔，他就在两个唐朝名人中间买块地安置为自己付出艰辛和屈辱的生母和自个及堂兄一家。在万安山范氏陵园的选址筹建和施工管理过程，范仲淹全权交给侄子范纯诚负责。万安山陵园真是风水宝地啊，范仲淹出父子进士宰相，侄子范纯诚又出父子进士。

范仲淹历经沧桑大爱无疆，家族和人性的狭隘陋见，家族和世人施加他身上的屈辱窘迫，成为他突破自己、家国情怀浑然一体、一生公益共富慈善的内驱力和外动力，以德报怨成就逆袭大爱的一生。皇祐元年（1049）十月，范仲淹用终生积蓄在苏州出资购买良田千亩成立范氏义庄，创办义学，“明教化，兴学校”，对范氏远祖后代子孙义赠口粮，资助全社会贫困群体婚丧用度，范仲淹手中置田3000多亩，其子纯仁手中扩大到5600多亩。范仲淹兴办义庄义学兴旺800多年，培养出80位状元和400多位进士，人文慈善大爱恩泽彪炳千秋。为报答淄州长山养父养育之恩，范仲淹生前又为朱氏置办义田义庄，以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而义田义庄置办管理又交给他最信任的侄子纯诚。

嗟夫！范仲淹身体力行倾其所有践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家国情怀，其泉涌大爱皮囊及思想精神都是不朽的，受一切苦造人间福，其立德、立功、立言、立情可谓人生四不朽，至圣境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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